二瓶

一年一次的生日居然生病了简直QAQ

枯黄的残叶在微风中摇摆着身躯，含笑对出生地作出最后的告别，难逃零落成泥的宿命。第一片落叶好似拉开了秋的序幕，却也只能消殒在灯火通明的寒夜。

一幢幢高楼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着迷幻的光，万家灯火似繁星点缀于夜空。周泽楷移了移台灯的位置，手中的笔随着右手的轨迹飞速运动，在纸张上划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
可能他并不善于进行言语上的交流，如果媒介是白纸黑字，也许可以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。

那天的叶修下线之后，周泽楷没能鼓起勇气再去联系，而是做着另一件事。他没有指望过带给前辈多少感动，或者说获得谅解，只是单纯希望表白内心，对叶修。

端正地将纸条和一只小盒子装进箱中，取出胶带在封口贴了个遍。胶带呲呀一声被拉出长长一截，像用指甲挠在黑板上，实在不见得有多好听。周泽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，灵巧的双手给胶带扯出个口，裹得像个粽子，异常紧密。

拿起放置于一旁的手机，掏出兜里的另一片纸条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照着，拨了个号码。

“谁啊？”

“……寄快递。”

“先生您知道现在多晚了吗？”

周泽楷瞥了一眼钟，认真地回答：“……十一点。”

“毛病。”

“嘟嘟”的忙音似潮水一浪一浪涌了过来，又忽然恢复了风平浪静，戛然而止。周泽楷不满地拧眉，想想还是把包裹正放在书桌上，靠在了电脑旁边。

明天寄吧。

***

“请问叶先生住这吗？”满头大汗的快递员骑辆小电驴，车左右两遍特意安装了网状的框，大大小小的包裹凌乱地塞在里头。网吧正轮到陈果看管，一听“叶先生”，马上放下手中的游戏，转头问：“什么情况啊？”

“叶先生的快递！”小快递员肩上搭条毛巾，不时擦汗，“说要本人来取。”

陈果觉得不对劲了，叶修好歹是个名人，平时粉丝寄给他的礼物什么的都是统一收取。这回让亲自来取，的确可疑。要说对叶修怀有不满情绪的粉也不是没有，这万一出状况怎么办？无论如何得问清楚。

“哪里的快递啊？”

“S市的！”

S市？不是有轮回吗？轮回和兴欣的关系最近可也因为上个赛季决赛的问题僵着的，从S市来的快递，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啊。

“他不在，你先收着，我给问问。”

“啊？不在啊？那我……”

“找我？”叶修嘴里叼根烟，双手插裤子口袋里，脚上踩了双拖鞋，迷迷瞪瞪地以龟速走了出来，看得快递员干着急。

“您是叶先生？快递，S市的快递！”

“S市啊……”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头，从口中取出，抖抖烟灰。叶修怅然地望着远方，活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。陈果见怪不怪地笑笑：“你这副表情还没做够呢。”

“哥那是感性。”叶修一手拿过快递，接过笔在手中骚包地转了几圈，歪歪扭扭地签上字。飘逸的“叶”，惨不忍睹的“修”。快递员欣慰地笑，开起电驴一转眼不见了踪影。

陈果白了他一眼，双手交叉摆在胸前：“你就这么签了啊？”

“干嘛不签？”叶修似笑非笑地拆开黑皮袋，一团粽子似的球形包裹初露一角，“包得怪有风格。”

不知道是真的赞赏还是嘲讽。

包裹死死地护住里头的东西，费劲地想扯胶带，几乎用掉叶修全部的力气，刚刚摄取的热量估计早就燃烧殆尽，终是无果，最后陈果递了把剪刀过来才咔嚓咔嚓地把包裹剪了个干净。光是打开这包东西就足足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。

叶修长舒一口气，扒开一瞅。

一张纸条，粉色少女风。

一只盒子，牛皮纸做的。

陈果“啧啧”了半天，感慨一句：“青春啊。”语气颇有魏琛的风范。笑了笑也就没再说什么，不好打扰叶修欣赏人家的心意，转过头就上了收银台，“一共五块。”

叶修蹙着眉，思忖了老半天，先将纸条取出来。

第一天。

恐惧，害怕，但是见到了前辈，很开心。

前辈答应收留我，很高兴。

十年前的前辈非常……可爱。

嗯，还有很多///

再拿出牛皮纸盒，熟悉的形状让他一眼就猜出了里面装着什么。

果然是君墨。这个天气不怕坏掉吗？叶修有些担心周泽楷的脑回路。红着脸垂下头像只松鼠摇着尾巴的形象又浮现在眼前。他轻笑一声，把粉色的纸条折好揣进了口袋。

之后第二天第三天……叶修都收到了这样的包裹。快递小哥都快和陈果混熟了，见面就打招呼，还家长里短地扯，“今天都有哪些货啊”“这是第几站啊”之类的。

叶修还是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接了快递，看完纸条又是傻笑。面部表情的转换速度堪比翻书。不知情的包子惊悚地看着自家老大，凑到陈果耳边：“老大咋了这是？”

魏琛倒先一步搭了腔：“思春。”那表情动作故作深沉，僵着脖子抬头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。叶修“啪”地一声拍在他肩上，也是回了两个字：“呵呵。”

回是这么回，叶修晚上就把一叠纸条摊开来，一个字一个字琢磨。

第二天

前辈要PK，我没应，生气了吗？

十年前的前辈个头不高呢。

第三天

……

每天都夹着纸条外加一盒君墨，准时送到，包装严密。这是他的道歉吗？其实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吧。叶修想给他打电话，想想还是算了。任他去吧。

叶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生气，充其量就是无奈。这种无奈像流星，过去就过去了，什么也不留。但周泽楷始终无法忘怀十年前的那件事，不得不说这会成为他的心病，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儿，而叶修本人就是引向那道坎的指路人。周泽楷每每和他在一起，估计都会想起十年前，有条生命因为他的疏忽而消失，虽然本质上并不是他的错。叶修想挖去这道坎，还心灵一个干净。

可惜周泽楷好像还是没能意识到这一点，这种事也不好直说，劝解，谈心，只会加重他的负担。叶修深深叹了口气，手中的烟由半根的位置一点点燃尽，直到烫手也没去吸一口。

日子就这么过得飞快，白驹过隙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激流般的流逝感。周泽楷说的那一天终于还是到了。

苏沐秋的生日。

他向战队请了一天的假，买了当日往返的车票，乘上了大清早的第一班车。目的地，H市，通过各种途径拿到手的，叶修清明必去的那个墓园。班车蜗牛似的爬得很慢，摇晃的车厢晃得周泽楷昏昏欲睡，头一点一点往下沉，又猛地抬头晃了晃脑袋，手中的两只盒子被紧紧抓着，自始至终不肯放手。

车厢里有人在吸烟，是熟悉的牌子。他微眯着眼，看到叶修叼了根烟，神情冷漠地站在他面前：“你来干什么？”这句话彻底敲响了心中的警钟，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。周泽楷忽地站起身，身边人被吓了一跳，看怪物似的瞥着他。

不是真的。前辈不在这里。

安下心的同时不免又紧张起来，像心里头两个小人在竞技场里PK，还都是黄少天那种话唠型。

前辈会赶他回去。

前辈会接受他。

一个个把理由解释得相当充分，充分到浑身泛酸，心烦意乱。周泽楷拍拍脑袋，苦笑着望向窗外。意识似窗外的风景被拉得很长很长，又似氢气球飘忽着飞到空中，啪，破了。

这声“啪”伴随着刹车的震荡，一看，到了。

下车随手招了辆出租，报了个地址。路上看见花店，想想还是让司机停下来，在花店妹子的建议下买了一大捧花。

车站到墓园的距离有点长，周泽楷手上拿了不少东西，也不肯放下来。司机从后视镜那边看了一眼都觉得疑惑：“先生，您把东西放下来吧。还有段距离呢。”

“……不。”周泽楷愣愣地盯着手上的东西，“怕忘，不能忘。”

司机愣没听出个所以然，索性不再问话，安安心心地开车。不拿下就不拿下呗，又没他什么事。

车子颠簸着开了二十来分钟，拐了个弯，风景立刻就变了调。

繁华的马路在这个拐角瞬间冷清，尘世的风俗一下子换了个口味，狭窄的通道开阔了许多，整个灰暗的色调一片明朗。初秋的雏菊刚尝过雨水的滋润，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风中颤抖，道路两旁栽着的树未受秋天的影响，枝叶绿油油的透着翠色，载着不知名的鸟雀。再往里开是一条长长的阶梯，似条蛇蜿蜒盘旋至顶端。一只石狮子端坐于旁，口中喷水，哗啦啦地淌入小水池。

说是墓园，更像是仙境，在城市的喧嚣中残留下的一份净土。

司机在台阶下停了车，周泽楷艰难地从口袋掏出钱，道了声谢。

从台阶底下往上看，没有多高，也不陡，一阶一阶像钢琴的键盘铺满了道路。周泽楷踩上了第一个键，心想，会不会真的发出声音来呢？

墓园有很大，他甚至不知道要看的人在哪个位置。只是凭着直觉一层一层朝上走，内心奏起了奇妙的乐章，不记得在哪里听过。第一阶，想起了两个时空中分别与叶修的相遇；第二阶，叶修浅笑着问是不是认错人；第三阶，苏沐秋的生日，沉睡的侧脸；……。

还剩下最后一阶，周泽楷已经回忆到那天夜晚与叶修的拥吻、誓言，然后自己怅然地回到了十年后的时空。一副副画面似影集般由小变大，在脑中停滞，最后定格于自己说的那句“晚安”。

叶修是一根看不见的细针，在他的时空中划出一条弧线，缝入了音容笑貌，一举一动，让人觉得被割了一刀的疼痛，又戳在心尖上，一阵刺痒。

周泽楷想到了嘴角沾着奶油的十年前的叶修，把他于十年后重叠在一起，嘴角不由自主勾出一道弧线。抬起右脚，轻轻迈开最后一步。

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。

“好久不见啊，小周。”

TBC

快完结了呢。。应该还会有番外什么的。。要是出本的话有人要吗【ry