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瓶

Plan6

叶修醒来的时候是中午。夏季的正午总是比想象中宁静。然而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，耳畔响起的似乎是哪一个人的心跳，鼻尖还残留着别人的呼吸。在一幕幕的回想中，叶修轻轻抚上双唇，是真的碰到了吧？在他十几岁的人生中，这样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可思议。但那并不是梦，触感太过于真实。他还记得朦朦胧胧中，对方过于鼓动的心跳和气息，伴随着窗外的雨，一起向他袭来。

他无法装作一切没有发生的样子。

“……吃饭了。”周泽楷推开房门，正好对上叶修坐起身来深思的眼神。

“那个……小周啊。”叶修顿了一秒才继续说着，“昨晚，我并没有醉到失去意识……”

周泽楷怔了怔，仍然笔直地站在门口，眼神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深沉，声音略微有些苦涩，却仍旧淡然。

“……吃饭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叶修以极慢的速度套了件衣服，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，也没有嘲讽什么，在经过周泽楷身边时，他只淡淡说了一句，“吃完饭跟我出去下。”

 

午饭的气氛有些不对啊。这是苏沐秋心中的第一个想法。话多的叶修今天反常地只顾着埋头吃饭，周泽楷更是吭都不吭一声。偶尔两人的筷子夹了同一盘碟子里的菜，都迅速抽回手，重新吃起没有一根菜拌着的饭，动作一致得惊人。

“我说，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啊？”

“快吃吧！这周野图boss还有几个没出，快吃完守着去！”叶修随手夹了块肉扔进苏沐秋碗里。苏沐秋一脸莫名其妙，只能低下头扒了一口饭。

这不对啊！

这很诡异啊！

苏沐秋很无奈。

“等会野外boss你去守一下吧，我和小周出去有点事。”叶修放下手中的碗筷，随意理了理白衬衫，示意周泽楷跟着。后者也放下了碗筷，乖乖跟了出去。留下苏沐秋和苏沐橙四目相对，一脸狐疑。

“他们关系不错啊！”苏沐秋断言。

 

楼下的咖啡厅正是忙碌的时候，客人大多是一对一对的小情侣，在无意义的谈笑中也夹杂着几句调情的话语。叶修自然是无视的，径自朝着最里面的一个位置走了过去。周泽楷只是默默跟着，看到叶修坐了下来，也自觉地坐到了对面。服务生马上拿着点单招呼了过来，满脸笑意。

“请问需要点什么吗？”

“白开水。”

“……什么？”个头小小的服务生顿时愣了一下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她是个新来的姑娘，打了几天的工，客人不是点茶就是咖啡，只要一份白开水什么都不点的，她这还是第一次遇见。

“我也是……”周泽楷弱弱地补充了一句。

“……好的，马上就来，清稍等片刻。”服务生疑惑地打量着两人，还是在点单上划了几笔。

即使在正午，咖啡厅的灯光也有些昏暗，厚重的窗帘刻意将窗户半掩着，大概是要制造些暧昧的气氛。周泽楷看着周围半数以上的情侣，脸居然微微发热。他知道，叶修选择这家店无非是因为近，然而心中还是有一棵不愿意枯去的嫩芽萌发。

“小周。”

叶修少有的严肃立刻让周泽楷回了神，“嗯……”
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啊？”叶修单手托着下巴，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，“真的只是碰巧遇到我吗？”

“……”果然，他怀疑了。周泽楷说不出话来。他无法回答叶修的问题。我是从十年后来的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喜欢你，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。他可以这么说吗？当然不可能。他编造不出完美的谎言，也无法对着叶修说出违心的话，只能选择闭口不语。

“你不说话，我很困扰啊。”叶修微微直起了上身凑近了周泽楷，“昨天晚上应该不是我在做梦吧？我分得清。”

“……嗯，不是。”周泽楷老实地点了头。

“唉。我可以问为什么吗……等等等等！还是别说了。”叶修急忙挥了挥手，表情有点复杂，“你不愿意说你的来历，又莫名其妙做了这样的事情，的确很令人费解。但是相处了这段时间，我看你人还不错……”

“您好，您的水来了。”服务生在这时端来了两杯水，鞠了一躬后再次离去。

“谢谢。”叶修浅浅喝了一口，随后紧紧地对上周泽楷的双眼，继续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，“……我还是无法信任你”

“……”周泽楷莫名觉得有点冷，开始以为是空调的原因，而现在，他觉得那股冷意直直逼近了心底。他没有经历过被最相信的人背叛过的感觉，如果有的话，现在他的心情一定是那样的。

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，只能把一切藏在心里。无论有多么想告诉叶修真相。他想大喊，告诉他的前辈，他的那份爱意。告诉叶修，我喜欢你，从第一次见到一叶之秋开始，从第一次见到叶修本人开始，从这十年前的世界第一次相遇开始。

周泽楷许久都没有说话。叶修重重叹了口气，“我本来不想说得很清楚。可是我认为放任不管更加糟糕。你年纪比我大，一定可以理解的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还是可以继续住下。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和我说你的来历，我会很乐意听。”叶修一口气喝干了一杯水，起身随意拉了下衬衫，“就这样吧，野图boss还等着我去打呢。”

“……”周泽楷看着叶修远离的身影，愣了很久，很久。他熟悉这个身影，无数次，他都这样看着。什么都不能做，什么都做不了。十年前也好，十年后也好，前辈永远只是这样的身影。在你想触碰的时候迅速远离。可是对他的爱意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，反而日益汹涌。既然爱了，就任心去爱吧。

前辈。

“前辈……”喃喃低语着，嘴角勾起的，只能是丝丝苦笑。